雖然紐約時裝周貴為四大時裝周之一,歷年它獲得的評價總無法同巴黎、倫敦、米蘭相比,美國人畢竟不像歐洲人,有過真正的貴族歷史,美國人崇尚簡約、隨意、輕巧,突出實用性,不太會精雕細琢以制造完美的視覺效果,也許一個簡單的概念就能討得他們的歡心。在紐約時裝周上,你會發(fā)現(xiàn)很多服裝和模特及他們的發(fā)型、妝容并不匹配,一套服飾的比例怪異,細節(jié)設計莫名其妙,就連模特的模樣也乏善可陳,像是橫店找來的群眾演員。
基于此,Vfiles在今年年初剛剛結束的紐約時裝周上異軍突起,就不足為奇了。Vfiles的設計師共有三人,其中,正在安特衛(wèi)普皇級高級藝術學院攻讀博士學位的韓國女設計師徐惠仁(HyeinSeo)的一組仿皮草系列,得到了眾多行家的好評?!癋ear to eat soul”是徐惠仁這組系列的名字,而“恐懼”是貫穿整個系列的主題。徐惠仁從驚悚片、朋克搖滾、法斯賓德電影等吸取靈感,在作品上安排了相應的元素,例如仿皮草上衣上印有的骷髏頭,綴有Fear字樣的發(fā)箍及頸圈,等等。最惹眼的一款作品,模特斜戴一大塊長方形的白色仿皮草披肩出場,上面飾有粗黑的四個字母“Fear”,表現(xiàn)了美式的直接、隨意、沖動。
近兩年來,設計界的皮草復興已成現(xiàn)實,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,不少明星罔顧動物保護主義的聲討,把真皮草穿到公眾場合,這與十幾年前反皮草之風席卷時尚界、皮草商人人自危的情形大相徑庭。就在紐約時裝周上,一個名叫Dennis Basso的品牌便“頂風作案”,拿出了一組皮草裝,且毫不掩飾,普通人一眼都能看出它們所費不貲。相形之下,徐惠仁的Fear系列仿皮草的特色是:走簡約、另類、概念化的路線,不去設法攀附、模仿真皮草的效果。
事實上,仿皮草做得再仿真,同真皮草終是有區(qū)別的,這也許就是一眾女星寧愿頂著罵名也要穿真皮草的緣故:她們覺得既然要穿皮草,就應該“坦蕩”些,何況要把假皮草做到極致仿真,所耗費的工藝,以及制造的污染讓環(huán)境付出的代價,未見得就比真皮草要少多少。
仿皮草的這一悖論,早在上世紀50年代就已存在,當時的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穿仿皮草的衣服特別不自在,總擔心會不會被人一眼看穿。而事實上,因為人造的尼龍跟天然的動物皮毛終究不同,仿皮草在當時備受歧視也是有特別原因的,譬如它的質地讓人起疑,顏色不自然,總顯得特別夸張等等。后來,到了70年代,皮草中最名貴的水貂披肩火爆一時,它和其他水貂皮毛制品,在西方女性眼里,不僅是寒天保暖必備,而且是和金銀首飾一樣可以抵御通貨膨脹的保值奢侈品。女人就是有心,也沒有膽量穿仿真水貂披肩出門,因為那太容易被人當作“鄉(xiāng)巴佬”了。
隨著有組織、有系統(tǒng)的動物保護運動漸成氣候,橫亙在它面前的一個挑戰(zhàn),就是設法打破這一悖論。設計師如果只是到處喊口號,說穿真皮草是一種罪孽,質問“憑什么動物應該為了你的扮靚擺闊而犧牲自己”肯定是不管用的,還必須有一些更加具體有力的手段,最主要的,是要給出足夠與真皮草的功能和審美相當的替代品。
一家成立于1963年的英國公司,全名叫“美而不殘酷”(Beauty Without Cruelty),取得了很大的成績,它解決這一悖論的關鍵,還是仰仗了技術上的進步。七八十年代之交,它每一季推出的時裝里都會出現(xiàn)以新工藝、新材料制作的仿皮草,仿得越來越真,越來越討人喜歡,且價格優(yōu)勢也體現(xiàn)了出來。這家公司今天仍然存在。然而,三十年河東,三十年河西,眼下真皮草再度流行,勢頭很猛,唯我獨尊的女明星根本不懼社會壓力,去年,年輕的蘇格蘭設計師克里斯托弗·凱因在倫敦時裝周上的一組皮草系列收獲了大片喝彩,看來設計師、明星和皮草商已結成了牢固的聯(lián)盟。
在這個大背景下,徐惠仁的作品顯得更有意味。作為新設計師,“三觀正”是很重要的:“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”是她必須堅持的底線。她的系列里也有幾件“水貂”披肩,但并沒有向真水貂披肩看齊的意思,它們看上去并不是那種很保暖、很雍容華貴的感覺,而是自成一派,干練、峻厲、另類,是“不仿真的仿皮草”。
這是一種新時尚。對徐惠仁這樣的設計師而言,用真皮草設計服裝太容易了,完全體現(xiàn)不出設計師的水平。她要做仿皮草,但不做真皮草的替代品,而是把仿皮草做出自己的時尚來。這就好比一個素食廚師,他的才華并不在于能用素食做成逼真的大魚大肉,而在于能把蘿卜白菜土豆西紅柿做得貌美、時髦,令人怦然心動。(作者為造型師、新銳時尚作家,“東西時尚”聚焦國內外時裝潮流動態(tài)。)